海叔領著她去對面的房子裏，裏面收拾出了一間屋子，他說被褥雖然不是新的但都是洗幹凈的，說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。

林小姐說：“沒關系，我不是那麽講究的人。”

海叔帶著孩子們去午休了，林小姐拿著手機出去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老佛爺打電話。

“挺好的這裏，原生態。”林小姐說。

老佛爺一笑：“能不好嗎？為了躲同學聚會跑出去的地方，打死也得說好。”

林小姐撇嘴，“S真是嘴快。”

“還用得著她說？就你那點小心思我用膝蓋都能想到。”

說不過老佛爺，於是說了兩句報平安以後，林小姐就掛斷電話給S撥去。

“怎麽樣？苦不苦？”S一接起來就問。

林小姐說：“還沒過怎麽知道苦不苦。”

“可是你說的那些環境我覺得就很苦。”S說。

林小姐笑了，“環境都是次要的，主要看的也不是環境。日子只有過了才知道苦不苦，還沒過就想著會苦，那才是真苦。”

S被繞暈了，“說不過你，對了，剛去也許會水土不服，你註意點休息，別病了，帶藥了嗎？”

“果然是學醫的，想的都是病，藥我當然帶了，你別擔心啦，好了，不跟你說了。”

林小姐收了電話，一轉身看見有個小男孩咬著手指正看著她。

“你怎麽沒去睡？”林小姐摸摸他的頭。

“老師會走嗎？”他說，“之前來的老師有一個就來看了我們一眼就走了，你會走嗎？”

林小姐笑了笑，“老師現在不會走的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小男孩跑開，興沖沖的去前面，林小姐隱約看見那邊有幾個小孩躲在樹後面。

看來是來打探軍情來了。

S真是一語成讖，林小姐第二天就有點發燒，頭暈暈的，但是怕海叔他們擔心就沒說，上了一天課以後頭更暈了，晚上睡覺的時候眼皮子像灌了鉛一樣沈。

林小姐迷迷糊糊的打電話給S，S覺得有些奇怪，“你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來了？”

“剛吃完藥，想找個人說說話。”林小姐不敢給老佛爺打電話，只好找她了。

S卻有些急，“感覺很難受嗎？發燒了？真是的，你前段時間剛生過病打了針，怎麽現在又病了，你都吃了什麽藥？”

林小姐稀裏糊塗的跟她說了說，S才放心了些，“吃的還都對，沒燒糊塗。”

林小姐在這邊嘀嘀咕咕的說話，S那邊卻有病人要忙，她左右看了看，本想掛斷電話，卻一眼看到正在休息區的忠犬先生。

“蒲醫生，幫個忙唄。”S不好意思的說，“這丫頭一個人在外面也挺不容易的，生病了想找個熟悉的人依靠一下訴訴苦，你就當是聽故事一樣旁聽就行，我忙完那邊的事就回來。”

忠犬先生點點頭，接過手機，那邊果然在絮叨。

“生活嘛，就要跌宕起伏，青春就要有血腥味，不然等老了回想起來，平凡的日子都沒有回憶的滋味。”林小姐說。

“可是為什麽要生病呢？生活的跌宕應該在別的方面，生病的存在是為了什麽？”林小姐繼續說。

忠犬先生想了想，“你該睡覺了。”怎麽凈想一些沒用的。

林小姐一楞，“蒲醫生？怎麽是你？S呢？你們這麽晚了還在一起啊？你們同居了？”

這都是什麽和什麽！

忠犬先生耐著性子解釋，“我們在加班，她有病人要忙，我這邊暫時沒事，就先照顧一下你這個病人。”

林小姐嘴巴一癟，“照顧我？你又看不到我！”

忠犬先生被她委屈的語氣弄楞了，再要說話的時候卻聽那邊已經靜下來，有微重的呼吸聲，想來是睡了。

忠犬先生掛斷電話，驀地笑了笑。

第二天林小姐起來的時候已經好了不少，她看了眼旁邊的手機，總覺得昨天好像做夢夢見蒲醫生了。

“真是個噩夢。”林小姐嘀咕。

與此同時，院長室裏的忠犬先生坐在沙發上，眉目低順。

“你怎麽想到去那邊？其實那裏也不是很缺人。”院長老頭說。

“爺爺，你總喜歡刨根問底。”忠犬先生說。

“當然，那可不是什麽繁華之地，你要去那裏想幹什麽？放羊養牛？”院長嗤笑。

忠犬先生笑著說：“我是去釣魚。”

住在山裏幹什麽都不方便，這裏唯一便捷的交通工具就是海叔的面包車，然而如果要加油也要跑到縣城裏才行。

不過海叔媳婦說，這裏天天進進出出的有牛車馬車，如果要到遠點的地方可以讓過路的捎上一段。

形式無奈，林小姐坐著馬車進了趟城裏，置辦了些生活用品。

在大城市裏，林小姐壓根沒有見過這種馬車。

前面用繩子栓住一匹馬，馬後面拉著一個類似於帶軲轆的長板子，但是又比長板子要安全結實，四周都有稍微做圍欄護理。

板子上放的全是些林小姐不認識的黃草梗子，坐在上面有些紮人。

馬車走在鄉間小路上，能聽見軲轆碾壓泥土和馬蹄鐵敲擊地面的聲音，偶爾趕車的大伯嘴裏會喊一長串她聽不懂的本地話，後來林小姐知道，這一聲聲喊是為了讓附近的人能知道路上過人了，這樣如果有要搭車的就可以快點趕過來。

若非親眼所見，林小姐簡直不能相信這個時代竟然還有人在過這樣的生活。

林小姐從城裏回來坐的也是這樣的馬車，趕車的老漢是個健談的人，但普通話卻說不利索，於是他便用手勢代替一些他說不明白的話，林小姐坐在草垛上雖然聽得一知半解，卻又莫名的覺得這樣的交流讓人覺得愉快輕松。

“這裏又要來人嘍。”老漢說。

林小姐一楞：“也是支教的嗎？”

“支教的人少呦，前面衛生所好像聽說要來新人了。”老漢指了指前邊。

林小姐看過去，狹窄的小路蜿蜒曲折，路的盡頭隱約能看見有白色的墻面。

隨著馬車的靠近，林小姐看的更清楚些，那是一個二層的小樓式房子，白色的墻面還很新，老漢說這是近幾年才撥錢蓋的，裏面有一兩個醫生。

“原來這裏有衛生所啊。”林小姐想，早知道生病就不扛著了，過來打兩針不就完了。

“嘖嘖，沒想到這裏還真能來新人。”老漢突然感慨，“這村子裏的人來了又走，留也留不住，這次來人又不知道幾天走啊。”

林小姐微微一笑，“總會有人想留下的，您別擔心。”

“我倒不是擔心我自己呦，只是那些孩子太可憐啦！”老漢搖著頭。

林小姐默然，也不知該說些什麽，驀地看見海叔的面包車從後面趕上來，林小姐一楞，“這不是海叔的車嗎？他今天也進城啦？”早知道就不坐馬車了！

老漢說，“是嘍，他去接衛生所的新人呦。”

說話間，海叔已經看見他們，停了車，下來樂呵呵的說：“林老師，巧的很，我這兒剛接了人回來，我送你回去吧，別坐馬車了，正好大家一起吃個飯熱鬧一下。”

林小姐笑著點頭，剛要爬下草垛，餘光就見一個白襯衫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，她仔細一看，差點栽倒在垛子上。

時隔多日，林小姐與忠犬先生的再度見面，林小姐頗為狼狽的趴在馬車的草垛上旗鼓難下，忠犬先生一派怡然的立在車旁扶了扶鏡框。

海叔說：“林老師，想什麽呢，快下來啊！是不下不來了！”說著就要過來幫忙。

林小姐忙擡起一只手，“沒事沒事，我就是突然覺得這馬車挺好的，要不你們先走，我坐這個就行，你那車我坐著容易暈。”

海叔想想也是，也就沒強求，“那我跟蒲醫生先走了啊。”

林小姐扒著草垛不擡頭，狀似隨意的說，“走吧走吧，不用管我！”

於是面包車從馬車旁邊呼嘯而過，卷起的灰塵飛了林小姐一臉。

林小姐趴在草垛上咳嗽了幾聲，那老漢回頭看著她，笑了，“女娃，是不不習慣這裏的生活呦？”

林小姐擺手，“目前為止還可以。”

目前為止……還可以。林小姐看向面包車離開的方向，疑惑的顰眉，剛才不是她眼花吧？姓蒲的怎麽也在這裏？

“你說蒲醫生啊？他被院長調派走的，怎麽了？”

林小姐握緊手機，“沒怎麽，只是想說，我看見他了。”

“納尼？”S驚了。

“事實上，不僅是看見了，他現在就在我這裏馬上要一起吃飯了。”林小姐長嘆一口氣。

剛下了馬車過來就看見一堆小朋友圍著新來的哥哥問個不停，林小姐想要縮小存在感，卻被眼尖的海叔媳婦喊住，說是要一起吃飯。

S不禁感嘆，“你們還真是有緣分。”

這叫緣分？林小姐瞥了那邊一眼，不知為何，她總覺得那人的目光似乎也在瞥著自己，林小姐莫名心虛了下，忙說了結束語掛斷了電話。

海叔見她慢吞吞的走過來，眉開眼笑的說：“沒想到林老師和蒲醫生還是一個地方的人呦。”

林小姐扯了扯嘴角，瞥一眼忠犬先生，對方風輕雲淡的坐在桌旁，白襯衫連個褶皺都不曾有。

林小姐：“蒲醫生，好巧啊，呵呵……”

忠犬先生擡了擡眼皮子，“的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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